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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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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

林渝坐在小區裏的長椅上發呆。

天空中飄著點毛毛細雨,落在皮膚上有絲絲涼意,他仰起頭面無表情地望著陰灰的天,那些濃重的神色的雲朵像發了黴,臟兮兮的。

陰雨天總是容易叫人心生抑郁。

手邊是超市的購物袋,裏邊裝的是今晚生日餐的食材,那些裹著冷凍生鮮的刺骨寒氣透過薄薄一層塑料爬到裸露的手背皮膚上,細細密密,像有極其細小的針在紮。

林渝不管閉眼睜眼,都無法從腦海中抹去剛剛兩個人親吻的畫面。

其實今天看到應該比上一回習慣,正常來講是不會這麽難受的,他早就知道並且接受郁時川和其他人舉止親密啊,炮友哪有資格管那麽寬?

但林渝覺得可能有些高估自己了。

大腿處傳來震動,是宿舍群那群精力旺盛的東西還在鬧騰,他們都知道林渝考完匆匆離校是為了給郁時川過生日,紛紛打趣他重色輕友,有了對象就成天到晚出去鬼混,連家都不回了。

男孩子起起哄來總是沒完沒了,林渝覺得有些刺眼,按下了關機鍵。

下著雨,又正好是飯點,小區裏看不到幾個人。

冬日的傍晚寂寥翻倍,林渝衣服已經起了薄薄的一層潮,卻還是茫然,不知道去哪。

繼續上去看郁時川和易姜甜蜜,還是轉身回宿舍,編一個蹩腳的借口騙過室友,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

他在這兩者之間猶豫。

雨有愈下愈大的趨勢,兩旁的路燈亮起了昏黃的光,林渝活動了一下冷得僵硬的手指,緩緩站起身。

他忽然想起他父親,那個正常時溫柔隱忍的男人對於自己的愛人有種超乎想象的執著,執著到好像什麽都能容忍。

就算當年喬珍每每在丈夫發病之後就出門放縱,用肉/欲來麻痹自己,逃避丈夫瘋了的現實。

林晟耳中灌滿街坊四鄰的風言風語,也從來沒有責怪過妻子一句。

哪怕得知小兒子根本不是自己親生的,也只是選擇了結了自己的性命,而並未找妻子對峙。

然後喬珍就自殺了,死之前留下的遺書是要把她和林晟的骨灰葬在一起。

令人難以理解的父母愛情。

林渝一直有點恨林晟,要不是因為他,喬珍不會在痛苦中墮落,林起也不會被人當成精神病,林家就更不至於被那麽多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風言風語,不堪入耳。

他痛恨成為父親那樣的人,所以這些年一直竭力壓抑著和林起相同的破壞欲極強的暴戾本性,他覺得自己做得不錯,至少從來沒聽人說過他像林晟。

直到今夜卻猛然意識到——

他或許也難以避免的遺傳了這可悲的基因。

·

郁時川在家裏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給林渝打電話手機還關機,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面對林渝的時候脾氣總是大得離譜,在客廳裏轉著圈走來走去,像頭煩躁的獅子。

易姜看著他一臉恨不得砸手機的樣子,雖然害怕,但還是壯著膽子勸了一句:“可能手機沒電了呢?”

方才那個踮腳的親吻其實就算作他對郁時川的正式告別,原本沒什麽事就該走了,可郁時川卻覺得他莫名其妙:“你來給我過生日,都不留下來陪我吃頓飯啊?”

於是就沒走成。

“就上個電梯的功夫能磨蹭半個小時?”郁時川皺著眉,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不會電梯出故障了吧!”

被自己的設想驚到的郁少爺奪門而出,正好和門外的林渝撞了個對臉,林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差點撞到自己身上的人,楞道:“郁哥,你要出門?”

郁時川看清他的臉之後才放下心來:“你幹嘛去了?”又發現他渾身都是濕的,面露狐疑,“你不會告訴我這半小時你就在雨中漫步感受大自然吧,丁香姑娘?”

林渝不想跟他鋪陳一下自己在雨中做了半小時心理建設,才說服自己有勇氣重新上門的心路歷程,眼風一擡看到易姜在客廳裏探頭探腦,就更沒了解釋的心思,低頭敷衍:“有點事耽擱了。”

郁時川半信不信,側身讓他進了屋。易姜有些局促,站在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在看到林渝低頭沒找著自己拖鞋的時候就更尷尬,弱弱出聲:“那個,拖鞋......”

郁時川轉頭一看,才發現林渝那雙鞋被易姜穿了。他家裏統共就這兩雙拖鞋,多了半個人都得光腳,誰來得晚誰就只能自認倒黴。

郁時川不以為意地收回目光,說:“你就穿著襪子吧,反正你也不怕冷。”

林渝沒說話,踩著薄襪徑直進了屋,冬天在家不穿鞋是很冷的,更何況還是瓷質的地板。

所以易姜有些意外,目光在兩個人之間小心打量,敏銳的覺察到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跟自己想象的有些偏差。

郁時川跟接待易姜一樣,林渝來了也沒顯得有多熱情,人家剛來甚至都還沒落座,就一臉不高興地指揮他去廚房做飯。

“磨磨蹭蹭大半天,老子吃個晚飯有這麽難?”

林渝始終沒什麽反應,一言不發的就提著大包小包進了廚房,易姜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郁時川身旁小聲問:“郁哥......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嗎?”

郁時川頭都沒擡:“什麽玩意兒?不是。”

易姜心裏就不可抑制的重新燃燒起一點點希望,水潤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望著他,忐忑認真地問:“我還以為他是你喜歡的人。”

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小孩,一點也不會隱藏心思,這問題問得意圖太明顯了,郁時川放下遙控器,瞇起眼,淡淡道:“他跟你沒什麽區別。”

這話一出,客廳裏的易姜,還有廚房中的林渝身體都微不可查的一僵。

同時傷了兩顆純情少年心的混蛋毫無愧疚,敲打了這麽一句就重新撐著右臉挑選自己喜歡的電影。

易姜足足過了十多秒才反應回來,不自然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坐到了沙發另一頭去,不再自取其辱了。

雖說是為了給郁時川過生日,但這頓飯吃得並不怎麽愉快。林渝和易姜彼此都介意著對方的存在,一個比一個沈默,就算強顏歡笑祝郁時川生日快樂,聽起來也總差點意思。

他倆這樣搞得郁時川也心情吊差,吃到一半突然摔筷子翻臉:“你倆是專程來膈應我的吧?”

氣憋了一整晚的林渝不鹹不淡地說:“本來就說今晚沒空過來。”

這話像是點燃了什麽隱藏的雷線,郁時川猛地拍桌子站起身:“你他媽意思還是老子求你過來的?”

林渝裝了那麽久,今晚卻忽然就不想裝了,他也猛踹一腳凳子站起來和郁時川對視,實木餐椅倒在地板上撞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易姜被他倆這動靜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看到林渝渾身氣壓低得可怕,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當然不是你求我,是我自己上趕著要來給你和你的小情人做這一頓飯,是我林渝自己他媽犯賤!”

說到後面幾乎是用吼,連眼眶都燒得通紅,他看了一眼易姜面前擺著的飯菜,突然用力掀桌,把那些東西全部砸向了地面。

湯湯水水伴著碎瓷片落地飛濺,易姜驚叫一聲,幾乎是下意識的跳起來躲到了郁時川身後。

平時不生氣的人發起火來總是格外恐怖,這要是換了其他和林渝相熟的人來,早被嚇得氣兒都不敢喘了。

但郁時川可不是被嚇大的,別人渾,他能比別人更渾,直接端起手邊的熱湯兜頭潑他身上:“我操你媽!老子家裏也是你能發瘋的地方!”

易姜瑟瑟發抖,郁時川挽起袖子,沖他吼了一聲給我滾!不然等會打起來血濺你身上。

易姜抖著雙腿往外跑,到了門邊還不忘擔心郁時川,抖抖索索問一句:“郁哥,要不要報警?”

林渝聞言鐵青著臉轉頭,兇神惡煞罵道:“滾!”

易姜是什麽時候走的已經沒人關心了,因為兩個人已經在一地狼藉中扭打在了一起。桌椅摩擦中夾雜著拳頭到肉的聲聲悶響,林渝躺在地上偏頭躲過郁時川毫不留力砸來的一拳,擡肘用力撞在他肋骨處。

郁時川疼得臉色一青,但手下依舊沒松力,發了狠鉗制住他脖子,像是想幹脆把他掐死。

林渝被掐得呼吸困難,一只手死死攥住他手腕,郁時川正保持大腿跨坐在他腰上的姿勢,再往下就是敏感的位置。

林渝艱難地喘著氣,啞著嗓子說:“你下次就用這個姿勢吧。”

郁時川想要再往他臉上砸幾拳的動作停在半空,半晌猛地用力松開手,咬牙罵道:“神經病!”

他從林渝身上站起來,偏頭吐出一口血沫,剛剛林渝揍他的時候牙齒刮傷了柔嫩的口腔內部,半邊臉頰火辣辣的疼。

當然林渝就更好不到哪去了,郁時川拳黑心狠,是照著把他端進火葬場的規格揍的。

林渝躺在地上不起來,甚至還閉上了眼,仿佛要越過搶救的階段直接當一具屍體,郁時川一腳踹他身上,火冒三丈:“滾起來,別他媽裝死!”

可他發洩過後卻變得很平靜,就仿佛每個男人噴發過後的賢者時間,郁時川這下是真覺得他有病了,拿起桌上的水壺澆他臉上:“三秒鐘,再不起來老子拿水果刀剁了你幾把!”

林渝緩緩睜開眼,坐了起來。

客廳裏已經亂得沒法看,活像搶劫現場。玄關處那雙棉拖鞋終於又擺回了它該在的位置,林渝過去穿上,也不管腳都是濕的。

好好的生日過成這樣,郁時川氣得想笑,發癲發完了的林渝帶著一身湯湯水水過來緊貼著他坐下,把郁時川惡心得夠嗆:“我真是……”

林渝從上衣兜裏摸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生日快樂。”

明明他神色很平靜,但郁時川卻偏偏從裏邊看出了些隱忍的瘋勁兒。

他莫名啞了火,用手打開盒子,因為有點不習慣這樣的林渝,語氣帶著不自然:“這什麽?”

是枚戒指。

郁時川反手塞他懷裏,像碰了塊烙鐵,看他的眼神像看神經病:“你他媽怎麽不順便跟我求個婚呢?你腦子沒病吧。”

林渝不接,那個小盒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滴溜溜打了幾個轉,他很無所謂:“事出突然,想不到送什麽。這我爸媽的,你不要就扔了吧,反正他們都死了。”

郁時川覺得今晚的林渝有點不正常,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溫馴聽話的林渝,他警覺地問:“你爸到底什麽病?是不是精神分裂?”

林渝就笑,笑得郁時川拳頭又開始癢癢,他避重就輕,右手扣住了郁時川的後腦,手指插入黑發,按摩著發根。

“我要是遺傳了我爸的病,看到你和別人搞在一起。”

最後幾個字沒說出口,只是在舌尖轉了轉。

可能會殺人。

他在心裏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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